提前請假回家趕村晚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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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月末,在湘西臘爾山夯卡苗寨,鄉民們攢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深山“村晚”。幾個年輕人把晚會訊息散出去,得到了阿爺阿媽們的熱烈回應,也有在外的遊子風塵僕僕歸來。寒夜將盡,結束歡鬧的村民們仍不願散去,他們第一次有機會被更廣大的世界所看見,也珍惜與古老的在地文化難得的握手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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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辦晚會,會有人來嗎?

所有人都注意到,村口的黃泥牆面貼了張新告示。紅紙上寫著毛筆大字:“村晚”演出徵集令。從田裡務農回來的阿郎、剛放學的小孩都圍了上去,正在屋頭烤火的阿嬤聽到熱鬧,穿著棉拖鞋顫巍巍地走出家門,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。

“村晚?無落頭!(無厘頭)”

“會準備酒不?”

“酒?買!”人群中間,一個圍著傳統苗族帽飾的圓臉龐小伙子抬頭大聲吆喝,“招待好!”

他是石吉昌,外號“村長”。在臘爾山夯卡苗寨駱駝山村,石吉昌和三個一起玩音樂的兄弟以年租金800的價格,在遠離村居的大石橋下租了套老屋,戲稱為“三蠻村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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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“三蠻村”根據地大門

苗人三蠻,原指歷史上的三個古苗部落,現在,這四位湘西苗族小伙將它取為樂隊的名字。2023年10月,因為一首講述湘西山寨青年心事的原創歌曲《

喊山

》,苗人三蠻樂隊通過抖音直播間走紅,還登上了星光大道的舞台。

首都的舞台再大,離湘西的山寨還是太遠了。苗人三蠻樂隊人和歌都在網上出了名,但回到大山,在隔絕網際網路的老人眼裡,他們仍然只是不務正業,整天在村里叮鈴桄榔的好閒青年。

八年前,這幾個出身湘西山村,早早輟學外出打工,又著了魔般熱愛音樂的青年就組過一個樂隊“石頭人”。那是苗人三蠻的前身。當時,他們厭倦了在他鄉奔波打工的日子,希望能在家鄉以熱愛謀生。

石頭人樂隊成立兩年,共接商演兩場,人均收入三百塊。吃不上飯的現實將夢想打散,不得已之下,大家只得各自外出務工。2018年,吉他手吳金武在鳳凰古城當酒吧駐唱,鼓手石吉昌去杭州做安裝工,貝斯手龍和坤跑去送外賣,主唱龍巖華則在長沙的工地修起了水電。

2022年9月,四個人才終於決定,以“苗人三蠻”的新名字重新出發。這一回,他們有了新的樂隊發展思路,在抖音上註冊“苗人三蠻”的賬號,每天直播,發原創作品。他們的歌詞里,句句都在唱家鄉臘爾山,大山里悠然自在的生活日常和傳統的民俗氛圍,吸引了不少湘西之外的樂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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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貼在根據地的苗人三蠻樂隊合照

不到半年,苗人三蠻的抖音賬號就積累了八萬冬粉。天氣好的時候,他們會把樂器和麥克風架在潺潺的烏巢河畔,讓歌聲和著苗區母親河的傳奇故事一起延綿,唱給抖音直播間的聽眾。

坐在駱駝山寨大石橋的橋洞下,石吉昌盯著直播間不斷上漲的數據,恍夢一般。破碎的石頭人,如今的苗人三蠻,竟真的實現了最初的夢想,可以在家鄉組樂隊,自由自地玩音樂。

一個尋常的冬日雨夜,苗人三蠻圍坐在排練室烤火,聊起抖音有個主播辦村晚的活動,突發奇想,“為什麼不在自己村里搭舞台,讓村民一起都來參加呢?”

走紅之後,苗人三蠻受邀去了全國好多個城市演出,唯獨自家村寨的鄉親,還沒看過他們的表演。還有那么多遠方未曾謀面的知音,因為聽到苗人三蠻演唱的苗語苗歌,都對神秘的湘西風情和苗文化產生了好奇。不妨,也把村寨的鄉親都拉進來,唱苗歌、打苗鼓,讓直播間的觀眾看看,地地道道的

臘爾山村晚

是什麼樣。

2023年12月13日,苗人三蠻張貼出「臘爾山村晚」節目徵集的告示,上面靦腆又不失自豪地寫著:苗人三蠻是一支紮根在臘爾山的湘西苗族樂隊,原創歌曲《喊山》在抖音有13.5萬人點讚,每天有上萬名全國網友在直播間聽我們唱臘爾山的故事。臘爾山滋養了苗人三蠻,苗人三蠻也希望給臘爾山帶來歡樂。我們計畫辦一場屬於臘爾山的村晚,並通過抖音直播給全國網友,歡迎有才藝的你一起加入,在這個冬天和我們一起嗨起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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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都想在村晚露個臉

抱著“大不了就自娛自樂”的念頭,苗人三蠻的鼓手石吉昌在聯繫人處寫上了自己的手機號碼。沒想到,徵集令發出去沒多久,鄉親們的電話就一個接一個地撥進來了。大家都想趁機登台,在村晚直播間展露一番才藝。

接下來的日子,籌備村晚成為苗人三蠻的生活重心。那段時間,“三蠻村”變成村晚籌備的根據地,不大的小火坑總是圍坐一大群村民,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為臘爾山村晚出謀劃策。節目、演員逐個敲定,起初只是一個閃念的“村晚”,在鄉親們的齊心協力下變得具體。村晚場地在了湖南臘爾山夯卡苗寨籃球場,舞台兩側的居民,主動提出將自家的客廳騰出來給演員休息,還搬出了烤火的火盆和暖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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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村民們圍著火坑商量籌備村晚的細節

由於渴望上台表演,給網線一端的陌生人展示自己才能的老鄉們報名踴躍,他們甚至舉辦了一次正式的帶妝海選。臘爾山奪西村村民組了苗鼓、腰鼓隊,兩林鄉代高村、叭果村民的舞獅隊,積極地報了名。

樂隊吉他手吳金武的小女兒今年6歲,她也加入村晚的籌備組,成日和樂隊一起排練唱歌。被大人問到“知不知道自己唱的歌詞是什麼意思”時,她懵懂地搖搖頭,“不知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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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 | 樂隊為演出彩排

唐玉萍是苗人三蠻貝斯手龍和坤的外甥女,平時在吉首市做英語老師。1月初, 苗人三蠻請她做村晚主持,她嫌自己“不夠專業”、“沒有假“,推脫了幾日。但最終,她還是耐不住回家參與村晚的誘惑,把主持的任務接了下來。

吉首市距臘爾山60公里。這 60公里路山路崎嶇,進山霧大,交通不算便利,但是唐玉萍每逢休息日定會回臘爾山的家中,和家人圍著火坑,聽著柴火畢畢剝剝燃著的聲音,上面還架著一口大鍋,鍋里燉著噴香的羊肉白菜。那是她最渴望的幸福滋味。

以往,在臘爾山過六月十八趕秋節是唐玉萍最嚮往的節日。苗人格外重視這個日子,提前兩天,村里就會吹起牛角號,號召人們,趕秋即將開始,可以提前做準備了。接下來連續三天,山頭會插上小旗,村民們排成排,背著背簍到山上趕集。山路崎嶇,並不好走,但人們擠擠挨挨地,熱鬧極了。爬到山上,小孩子央求大人給買一份煮好的紅薯玉米,就極其開心。讀國中時,唐玉萍還和家人一起在山上擺攤賣涼麵。神奇的是,趕秋過後,山里總會下一場大雨,把三天的塵囂洗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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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順主持詞到深夜,忍不住打瞌睡的唐玉萍

很快她發現,村晚成了 2024 年臘爾山裡頭一個惹出重要年節陣仗的活動。村晚倒計時進入第三天,苗人三蠻騎著輛倒三輪電動,扯著紅布條橫幅,一邊彈著吉他一邊拿著大喇叭,在村里通知:村晚倒計時,還有三天了!

臨近演出,一切準備停當,唯有臘爾山多變的天氣讓人擔憂。村晚正式演出前一天,按計畫,上午十點鐘將進行第一次集體走台彩排。可沒想,苗人三蠻剛把演出設備拉到作為村晚舞台的籃球場,大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。

前夜剛搭好的簡易背景木架在風雨中愈顯飄搖,掛在上面的幾大串紅辣椒被雨水澆濕變成了黑色,作為裝飾的紙紅燈籠也被雨水打透。村民們無措地站在一起面面相覷,表情逐漸凝重。

家住附近村寨,起了大早來彩排的演員陸續都到齊了。有人建議改為室內彩排,如果第二天下雨,也有個備案。苗人三蠻不情願讓大家在室內施展——苗鼓苗舞都是大排場,室內怎么耍得開?他們相信,老天眷顧有夢的人,明天一定不會下雨的。

也許是祈願真的有用,一個半鐘之後,雨聲漸停,一位頭戴棉帽的大哥高興地吹起牛角號,奔向了籃球場。直到村晚如期正式舉辦,臘爾山也沒有下一滴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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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目模糊的離鄉者,終於被看見

村晚的籌辦讓臘爾山深冬的村落熱鬧了起來。好多外出務工的青年聽說老家要辦晚會,乾脆提前請假回家,從村晚直接樂呵到過年。

在抖音上刷到“臘爾山村晚”的視頻,從臘爾山走出去的唐金鳳立刻向店長請了長假。離開臘爾山,她在浙江台州做美容師謀生。今年,她提前回到鳳凰,要在村晚舞台上唱一首《么妹住在十三寨》。唐金鳳的老家在鳳凰縣兩林鄉代高村,和苗人三蠻的吉他手吳金武家在同一個寨子。還讀國小時,她家住在路邊,每天都能碰見吳金武背著吉他路過,如今見他還在做音樂,很佩服。

從小到大,唐金鳳一直被老師視為唱歌的好苗子,每逢學校有活動,她準得上去唱一兩首,同學老師都以她為榮。但學音樂的費用她想都不敢想,國中畢業直接考了本地的職高。石頭人樂隊剛成立時招主唱,她還跑去和他們見過一次面。思前想後,最終,她還是去台州打工了。

在城市裡謀生,唐金鳳的歌喉如同珍珠蒙塵,少有展現光彩的時刻。除了偶爾能在公司年會上唱歌,唐金鳳很少有表演的機會。她把每天早會帶員工打雞血的時間視為自己的主場,只有那個時候,她可以放開聲量,把一套套詞編成曲教大家唱,“聽我一唱,大家一整天都開心,業績也能有提升。”

舉辦臘爾山村晚的場地,那片籃球場就在唐金鳳就讀的國中對面,畢業之後,她已經好久沒有在這裡唱過歌了。久違地,唐金鳳又能穿上傳統苗服,帶著綴滿苗銀的頭飾。握著麥克風,她朝著人群大喊:“萬水千山總是情,給點掌聲行不行?”

鄉親們用更熱烈,更高音量的吶喊聲回應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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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回村唱歌的唐金鳳

實際上,苗人三蠻的逐夢之旅也不是順遂的。和每位外出打工的年輕人一樣,他們日夜思念著家鄉的山水溪流,想念母親做的佳肴,和生長於湘西土地上未能圓滿的音樂夢。在異鄉奔命的日子,大家很少聯絡,沒人再提“樂隊”的事。吳金武曾試圖和其他人組樂隊,排練兩次,覺得不對味,散了。隔年一個夜裡,龍巖華突然收到石吉昌的訊息,說,想回家搞樂隊。龍巖華翻過身,看到妻子熟睡的臉,想想過去組樂隊時朝不保夕的經濟狀況,沒回訊息。

樂隊的每個人都會不定期接到石吉昌的電話。想搞樂隊的時光難熬極了,石吉昌一個人在杭州打工,晚上睡不著覺,午夜背著吉他走上街頭,嘶啞著嗓子唱:“一個電話打出了我的眼淚 / 往事湧上心頭青春就散場 / 只不過是一場遊戲......”

2022年9月,石吉昌又一次給龍巖華撥電話。龍巖華正在睡覺,他的妻子接起了電話,得知石吉昌想組樂隊,她爽快地說,只要龍巖華願意,就隨他。

石吉昌買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到長沙的車票。他先去長沙和龍巖華匯合,接著去鳳凰古城找吳金武,最後,三個人回到臘爾山,給正在家中務農的龍和坤一個驚喜。

回到臘爾山再次追夢,苗人三蠻用音樂把所有的情緒與心血都回饋給了臘爾山。

苗人三蠻有首歌,叫《阿三趕場記》,講的是湘西人們五天趕一次集,青年男女趁機在集市上扯衣角,對苗歌交朋友的故事。不論大型音樂節還是小型專場,這首歌總能讓現場的樂迷激動地跳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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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村民圍觀現場

像猜謎一樣地對苗歌,曾是一代苗人最日常的社交方式,湘西地理偏僻,常常,人們在山頭上放牛砍柴,在山路上,也會一路走一路唱,苗歌直伴家門口,處處必歌,事事當歌。連夫妻吵架,哪怕很生氣,也會用苗歌唱出來。常常,兩個人唱著唱著,情緒得到宣洩,關係反而越融洽。

現在,只有在苗族的盛大節慶才會看到自發對唱的苗歌了。更別說在大山之外,很多朋友都沒聽過現場對唱的苗歌,難以想像那是怎樣的韻味。先前,苗人三蠻和同住在鳳凰的苗歌傳承人龍明芳在抖音上彼此關注,一直沒有在現實中碰過面,開始籌辦村晚後,他們立即想到了她。

帶著苗歌隊的夥伴們,龍明芳在村晚舞台上演繹一曲經典苗歌《邊邊場》,生動還原青年男女趕場時互相調笑、對苗歌的情景,通過直播,苗歌對唱的精彩得以被大山外的朋友們看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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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龍明芳和朋友共同演唱《邊邊場》

喜愛熱鬧的村民,都想在村晚上露個臉。自覺沒什麼才藝的寶媽們,也從家中翻出祖傳的編簍和苗服盛裝,帶上平日幹活的農具,編排了一場苗服農具走秀,將山間地頭的勞作日常搬上舞台。怕娃娃在現場吵鬧,年輕的寶媽們背後的棉簍里裝著假娃娃。稍年長的媽媽則給自家的大寶貝畫上紅臉蛋,牽著走上了舞台。

苗語沒有文字,苗族女子會手作獨一無二的苗繡來表達自己的心聲,單身時會繡單支花、獨身鳥的肚兜和小裙,婚後則繡上一對鴛鴦。這些記載了歲月心緒的繡片彌足珍貴,通常會代代相傳。在村晚現場的直播中,她們穿上了祖傳的珍貴繡袍,平日壓箱底的寶貝,都展示給了天南地北的觀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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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時記憶,在村晚復甦

“上粱嘞!今日是良辰吉日,天地開張,五湖朋友來到貴府,一手粑粑甩上天,哪個撿得是神仙!”節奏吉他三聲響,主唱龍巖華朝遠處山頭喊出洪亮的一嗓,和聲與器樂有條不紊地鋪開氣勢,震盪在臘爾山潮濕的霧中。

1月20日,臘爾山村晚演出這一天,真的有五湖朋友來了。他們從廣東、北京等地,飛機換汽車,輾轉地來到臘爾山,就為了看一場原生的,熱鬧的晚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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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 | 演出村民們的集體合照

清早,村民們穿戴整齊,準備進行最後一輪村晚彩排的時候,村晚舞台對面的空地同時架起了五口大蒸鍋。幾位大爺在一旁忙不迭地備好糯米,砍柴生火,為這天的重要活動——打粑粑做準備。蒸爐後頭,村裡的阿媽們煮了幾大桶紅糖湯圓。

打粑粑,分湯圓,都是隆重的年節才有的活動,今天他們提前沾得了這份喜氣。平常在鳳凰古城擺攤賣烤雞腿、炸串等小吃的村民也趕來了。他們將攤子支在村晚現場,油辣的香氣,吸引了好多伏在母親背上的饞嘴小孩。

一曲《甩粑粑》演出正當時,舞台對面,五口大蒸鍋里的糯米飯也熟了,看完演出,大家就可以來打粑粑,爭做第一個撿得粑粑的“神仙”。觀眾席中,一碗碗煮好的紅糖湯圓也開始傳遞。

第一次主持晚會,唐玉萍本來有些緊張,眼前溫馨熱鬧的氛圍讓她稍微放鬆了。平日活潑多嘴的大黃狗忘記吠叫,安靜地站在主人身旁,貓咪趴在石台上眯著眼。還有翠頂的鴨子,由於沒有身高優勢,只能趴在觀人們的腳底下聽聽音樂聲。鴨子大概沒想到,自己竟是有獎競答的獎品,上一秒還在觀眾席搖頭晃腦,下一秒,就被拎上了村晚的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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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|觀眾席里的鴨子

遊戲的嬉鬧剛剛過去,聽到苗人三蠻開始演唱《臨近過年的夜晚》,唐玉萍又忍不住想掉眼淚。每逢佳節備思親,這是一首寫給逝去親人的歌。湘西很多寨子,家家戶戶都有燒香祭祖的地方。年夜飯前,家裡會先準備三碗菜,放在一邊,不能動。等所有的菜都做好上桌,要再盛三碗飯,每一樣菜都夾一點,放滿整碗,一一端過去祭敬祖先。

每次唐玉萍都看到,父親一個人在那裡,虔誠地說些祝福的話,說完吹三口氣,才能把飯拿回來,給大家吃。這時候,全家人才能吃年夜飯。

還有一個全村人都會做的習俗。拿一塊肉,一些紙錢和酒,去拜土地公。大家都會按照一定的流程,到不同的地方去祭拜,說恭敬的話,掛香牌,插香,燒紙。拜完土地公,還要去井邊拜水井,感謝它們提供了土地和水。

現在這些事情都是父親在做,唐玉萍在旁邊陪著,記清了每一個細節。這些珍貴且有意義的傳統,她希望能一直傳承下去。

觀眾席中,還有很多年長的阿媽,她們一輩子沒走出過大山,是純正的苗語母語者,不太聽得懂國語。不出所料,苗歌《邊邊場》果然是阿媽們最享受的節目之一,聽著龍明芳的歌聲,她們眯起了眼睛,好像陷入年輕時趕場的回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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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 | 現場觀看演出的村民

小時候,龍明芳愛做姑姑的跟屁蟲,在身後聽她和人對苗歌。就是在邊邊場趕集,龍明芳的姑姑認識了姑父。姑父先唱一句歌誇容貌。姑姑聽了,回一句花心大蘿蔔,不要來騙她。

兩人用苗歌打情罵俏,約定下次相見的時間地點,通常是大樹下,溪流旁,對歌的好地方。對歌到天黑,就要分別了,男孩子一路唱歌,送女孩子回家,唱到村口,就不再唱了。“有時候,女孩子故意告訴對方假時間,比如去年,或者前年,想逗一下,看他的反應。他知道女孩子是在開玩笑,就唱,不管多久,他都會等她。”對了快一年的苗歌,姑父提個豬腿子,一壇酒,請媒婆到姑姑家裡提了親。

告別車馬慢的年代,姑姑姑父及那一輩的老人,很少再唱得動苗歌了。走出大山謀生計的年輕人,也鮮少有人再特意學苗歌。

花了近10年,龍明芳走遍鳳凰境內外256個自然村寨,拜訪湘西州以內所有的苗歌師傅,蒐集整理了3000多首苗歌,還記下了每個村寨的人口、姓氏、語言、服飾、生活習俗。閒暇時,她與結識的苗歌手組成金鳳凰苗歌隊,把醫保、防詐等安全知識編成苗歌錄下來,放進村口大樹的喇叭,給村里只懂苗語的老人聽,讓大山外的世界也能照見老人們的心房。這天,在網線一端,還有更多的年輕人守的村晚直播間,感受到苗歌的魅力。

天色漸暗,霧氣走深,籃球場上人群久久不願散去。村民從家裡帶來大鍋蓋和做法事用的號角當樂器,和苗人三蠻共奏了一曲。

演出結束,歡呼和舞步沒有停止,反而越聚越多,在臘爾山夯卡苗寨籃球場,男女老少繞成圈圈開火車。撇開鄉愁的孩子都回到了臘爾山,復甦了當地許久不見的民俗日常,盪在山中的苗歌,則順著直播間走出了大山。

- END -

撰文|劉   妍

編輯|溫麗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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